台灣上砂莊氏宗親會

口述／莊文祥

我有個堂哥叫莊永盛，他是錫蕃叔在廣東梅縣讀書的同學，他們有密切的來往。我後來到台北住，香港的照亞哥寫信告訴我，說上砂還有22代的錫蕃叔也到台灣任公職。我才知道，就到內政部去找他，之後就常來往。

對日抗戰時，政府喊出「十萬青年十萬軍」的口號，我的永盛哥不想去，錫蕃叔去投考但轉到警校，是警校十八期畢業的。對日抗戰時他一直跟國民政府到重慶，又退到廣州，好像還到過山東。當時有位天主教的神父看錫蕃單身，就介紹一位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的女教友給他認識。這樣的成長環境使她個性較孤僻，不願意交朋友，就算嫁給錫蕃後還是一樣的個性。管茂叔就曾對我說，「在錫蕃家裡，你坐得住嗎？」

錫蕃叔和那女孩結婚後沒有生小孩，有宗親問錫蕃叔為何不生小孩？錫蕃說：「我的生活都無可奈何了，還找這個麻煩？」那時錫蕃叔是公務員委任八級，只是內政部的科長。錫蕃叔的弟弟莊建銳要把兒子莊永年過繼給自己的哥哥。結果永年根本不肯，只好回來。

我的工作是在證券管理委員會(金融監督管理委員會前身)當司機。是我去帶動，文彬叔才和錫蕃叔認識。當時莊文彬是經濟部統計處的科長，證管會當時是經濟部管，所以文彬叔介紹證管會的工作給我。

在內政部警政司（後改制警政署）工作的錫蕃叔很老實，不抽菸、不喝酒、不打麻將。下了班就回家，而且絕對不貪污。經濟部文彬叔也絕對不貪污。他們都對祠堂很熱心。去看哪些地方適合建祠堂，我都開著公家的車子載著他們到處跑，目的就是要找適合的祠堂地點。

每年農曆四月二十前夕，香港祠堂都會寄帖子來台灣邀請台灣上砂的宗親去參加祭祖活動，香港的佐源曾提議台灣應該也要建祠堂的構想，他是上砂白石村天主堂對面的人，他說話對錫蕃有影響力。看到香港的上砂莊氏宗親團結力這麼強，錫蕃叔也贊成在台灣建祠堂紀念法祖、功祖。尤其是上砂人喜歡和上砂人在一起，也因此台灣的南庄龍門口、桃園平鎮、屏東的上砂人最多，也最團結。

錫蕃叔在台北市景美有個小店，他也不希望小店賺錢，他只是藉由小店消磨他老婆的時間。此外他不交遊朋友，所以朋友不多。只有桃園中壢有一位很早就來台灣的宗親，他年年節節都會送禮給錫蕃叔。其他從上砂來的莊姓宗親，認識錫蕃叔的也不多。他有時會因公出差，曾出兩次國，做中華民國警界高官的代表，錫蕃叔去泰國訪問時，還曾和泰皇照過相。

錫蕃叔到了台灣後，就再也沒有回過大陸上砂的老家。他日夜工作積勞成疾，再加上自己警覺性不夠，曾經三次中風。第一次是手中風，休息一段時間，會散步了，又回去上班。第二次中風是腳中風，走路拖啊拖的；第三次比較嚴重，就是腦中風。那正好是我到錫蕃叔家裡用早餐時發生的。

錫蕃叔主要都是到台北市汀州路的三軍總醫院看病，因為其中一位醫師是天主教的人，錫蕃叔比較信任他。我記得那是星期六早上，我打算先去看錫蕃叔，和他一起吃早飯，吃完我再去忙自己的事情。我到錫蕃叔家裡的二樓，看他正要吃粥配花生米，但他連花生米掉了自己都不知道。我一看，那已經很嚴重了，我告訴嬸嬸說：「叔母，錫蕃叔今天看起來不太對哦！」

那年錫蕃叔才58歲。醫生囑咐他天天要量血壓，但錫蕃叔沒有量，那天早上他老婆先吃過了在旁邊忙家事，我剛講完叔母才緊張起來，趕快帶錫蕃叔去換衣服，準備去醫院。沒想到那時錫蕃叔人就坐在椅子上，什麼事都不知道，也無法自己穿衣服和褲子了。我去幫忙穿好衣褲後說要牽錫蕃叔從二樓下至一樓，也無法牽，最後只好用揹的。揹錫蕃叔下樓時我雙腳抖得很厲害。

從我去到錫蕃叔家裡，到揹他下樓出門，前後不到一個小時。他病情惡化得很快，到樓下已經不會講話。後來緊急送到三總急診室，再也沒有聽他講過一句話。醫生決定做腰椎穿刺抽腦脊髓液（俗稱龍骨水），結果抽出暗黑的血，醫生就確定錫蕃叔已經腦溢血，要馬上開刀。住院初期錫蕃叔還會伊唔伊唔，但就是沒辦法講話。後來還要抽痰，以免阻塞呼吸道。這時他老婆才緊張，但錫蕃這次住院幾天後就進入昏迷，就再也沒回來過。他老婆則一直待在那間小店到終老。

住院時，上砂姓莊的很少人知道，所以也沒有人來看他，警界的同僚長官來看他的也很少。錫蕃對外的關係其實很淡泊。錫蕃的住處是獨棟的，一樓做生意，二樓自住，但房子從早曬到晚，很悶熱。曾有建商說要買下他的房子蓋五層，分兩層給他，但叔母不願意。政府曾經設立莊錫蕃獎學金給全國警察的子女申請，但沒有多久，叔母也要求不要用他丈夫的名義設獎學金，政府為尊重家屬，只好把獎學金撤掉了。

（編按：莊錫蕃又名莊建晉，是台灣警界的知名人物。留美期間曾和國民黨榮譽主席連戰同寢室。其警官官階至三線二星，就在莊錫蕃埋首書堆研擬台灣的「高速公路交通管制規則」時，經過連續好幾天的日夜勞累，突然中風昏迷，臥病一段時間後逝世，享年僅59歲。

根據莊錫蕃的弟弟莊建銳表示，莊錫蕃從小就很聰明很會讀書。莊錫蕃到台灣後住在台北市萬隆的羅斯福路五段附近。台灣上砂莊氏祠堂一開始選在萬隆，就是錫蕃夫婦找到的地點。莊錫蕃曾於民國49年主編《警察法令全書》。並率先主張臺灣警察學校應升格為專科學校，以充實基層警察的知識與能力。後來莊錫蕃的意見獲中央政府採納，成立「臺灣警察專科學校」。莊建銳表示，他哥哥當警官一個月的薪水不過是2,000元，但宗親說要建祠堂，他一口氣就捐了3萬元。

要解釋莊錫蕃對祖先奉獻的動機，可能和其在大陸上砂家庭的遭遇有關。1949年國民黨撤退至台灣，1950年上砂發生嚴重的「318」抗暴，共產黨為了「解放上砂」，解放軍派出上萬名步兵與騎兵、大砲從龍門寨等地進攻上砂。激戰五天四夜後，反抗運動徹底失敗，上砂便開始進行慘無人性的土地改革與清算地主階級。莊錫蕃的父親在上砂有山、有船、有林產，屬富有階級，立即成為批鬥的首要目標。莊錫蕃的家人被趕至破房子居住，其父親餓死，母親逃至江西藏匿，妹妹則被迫嫁給窮人。莊錫蕃和莊建銳兩兄弟則流亡至台灣。日後除莊錫蕃升上警界高官外，弟弟莊建銳亦發奮讀書，官拜空軍上校。

政府為了感念莊錫蕃對國家的貢獻，內政部警政署特別成立「莊錫蕃獎學金」，這項福利主要供警官、警員的子女申請。與李世珍、劉存恕、白曉燕等獎學金聞名於警界。莊錫蕃死後葬於新北市三峽的天主教信望愛墓園。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