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八歲來台灣,我們三兄弟:註源、茂源、我都是上砂來的,弟弟昌源是在台灣出生的。我記得上砂治安不好,紅軍、白軍互相鬥爭。上砂有人就去江西。那時上砂管茂的聲望很高,朋友又多。管茂決定去「東都」,就有人想跟著去。裕濃和我們家很近,他說隴下的管茂要去東都(台灣)問我爸要不要去?我爸說我跟不上,裕濃說他可以等我們。
於是我爸和我媽商量,如果不走會餓死。走也不一定好。但至少是一個希望。我們就把房屋賤價賣掉。但錢不夠買船票,於是要把我賣掉。最後人家要來把我帶走的時候,我媽突然反悔,說要死也要一起死,母親和兒子不能分開。我爸沒辦法,只好不賣了。
我們在汕頭遇颱風,結果錢都花完了,到了高雄已身無分文。那時大陸金圓券沒人要,我們小孩口袋有一兩元金圓券,來在台灣居然能吃一大碗麵。早知就多帶一些來。我們剛來,我爸爸媽媽去扛炭。不知多久,到番婆石那裡開「木馬路」,拖籃子,我們9月來,11月就不能回去了。
小時候有一次我和註源用鍋子煮地瓜,忘了放水,結果很臭,我們怕父母回來後會挨揍,就把用力鍋子洗好幾遍,深怕父母知道,從以後做事都會比較小心。我們童年怕高山族,大人說山地人會割小孩的蛋蛋。我們只要一看到,就趕快躲起來。等到我們長大才知道高山族根本不會這樣。
我在職場上除了挖煤炭,最有代表性的是去榮工處,1991年開挖雪山隧道。我那時當領班,帶外勞進去工作。雪山隧道全長13公里,主要是用造價十幾億元的「全斷面隧道鑽掘機(TPM)」去挖,我們則在TPM做完後去組環片,讓隧道的岩盤不會崩落下來。TPM每20分鐘可挖一環,寬度1.2公尺,直徑12公尺,照這樣進度13公里一年就挖完了,結果卻做了十幾年。
為什麼1年可挖完的卻花了十幾年?原因有很多,其中一個原因是我們都是很有經驗的煤礦工人,我們很了解岩盤和地質結構。但傳統的作法和意見那些博士、留學的專家根本不聽,直到垮下來了,才相信我們的經驗。我們的提出的建議通常不會被採用,直到他們遇到無法解決的問題才會問我們。有一次導坑遇到地下水脈,水量很大。我說要攢孔,主任聽了覺得有道理。TPM遇到斷層被壓著,我說不垮才怪,他們不相信,後來真的垮了。
有一件事我永遠記得,也經常向我小孩提起。我記得我很小的時候,我媽媽曾帶我們三兄弟到南庄街上當乞丐。我媽媽向一位大嫂說小孩沒有飯吃,可不可以可憐我們借一點米?那婦人看了我們三兄弟一眼,一轉頭就把我媽媽手上裝有一點點米的袋子搶走。我們三兄弟看了嚇了一跳,以為我媽媽向人要來的米被搶了。正要去追時,沒想到那婦人進到家裡,從米甕裡舀了滿滿一袋米送給我們。我媽媽拿到沉沉的一袋米後感動的哭了出來,我們兄弟也很意外。如果現在還找得到那家人,我和我的家人一定要好好報答她的大恩大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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