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砂22代莊宗漢宗長曾擔任過改制社團法人之前上砂莊氏宗親會理事長,也主編族譜,讓在
台灣的上砂莊氏宗親可以了解家族系統的全貌。很多人知道莊宗漢宗長出身軍職,但很多人
不知道他如何在中共所稱的「淮海戰役」(台灣稱「徐蚌會戰」)中全身而退,輾轉逃到台
灣。本刊特別專訪莊宗漢宗長,以下是專訪內容摘要。
問:您打過「徐蚌會戰」?當時的情況如何?
答:我編制在邱清泉的司令部裡,當時邱清泉是全國最精銳的部隊。「徐蚌會戰」時我們在
包圍圈內,共產黨全華中的軍隊大概有四、五十萬人,我們國軍只有六、七萬人。他們先叫
民兵往前衝。我們看了就打。等到他們再第二波衝鋒,我們的子彈就打完了。蔣委員長(蔣
介石)知道很危急,就派空軍支援我們。最初空投白米給國軍,當時有柴火可煮。又過了十
幾天,丟米下來沒有用,因為已經沒有柴可燒。北方是平地,沒有樹。我們只好拆老百姓的
門窗來燒。等到連門窗也燒光了,就挖地底下的棺材來燒火煮飯。等到棺材也挖光了,「後
方」就徵集麵粉做成大餅,靠空軍投下來。國軍被包圍的軍隊有幾萬人要吃飯,而徐州市政
府也有公務員要吃,所以空投的只是杯水車薪,糧食根本就不夠,於是大家都用搶的。
共產黨那時心戰喊話:「過來呀,我們這裡有飯吃」,國軍很多人受不了就投靠共軍了。
而且那時共軍挖壕溝,讓國軍的戰車過不去,我們機械化部隊正準備要突圍,碰巧下大雪,
近一、二十天,因為大雪和積雪,車子走不了,有戰車也沒有用。結果國軍凍死、餓死的很
多。毛澤東那時候就講:淮海戰役(即徐蚌會戰)如果失敗,共產黨就失敗了,所以共軍動
員近一百萬的軍隊,一定要打贏。
問:大陸有部電影「集結號」是講這場戰役,場面很驚人。您置身其中是否會害怕?
答:在這場戰役中國軍外圍的部隊其實已被共軍打垮。共軍對國軍打的砲彈好像除夕放鞭炮
,我們躲在地下室裡只要手伸出地面,幾乎就能抓到子彈。他們每天打。我當時在司令部工
作,也只分了少數餅乾充飢。其實看到傷兵都很可憐,因為沒有藥醫治,只能等死。死了就
只好挖個坑埋了。
有一次我和軍長的無線電兵在一起,剛剛才講話,突然就沒聲音,我轉頭一看才知子彈從
無線電兵頭部穿過,我在他旁邊則躲過一劫。後來我們往前進時,看到砲彈打來,我說:「
軍長,臥倒!」他是陝西人,大敵當前不肯臥倒,結果就中彈受傷。司令官邱清泉馬上打電
話通知蔣委員長,蔣委員長就派直升機飛到包圍圈內要接上校軍長去後方治療。沒想到,直
升機載好軍長要起飛前,司令部參謀處長未奉准卻去攔下直升機,說他也要出去,硬要拉著
駕駛員。結果共軍砲彈一打,命中機翼,直升機受損嚴重不能起飛,誰也出不去了。
問:在重重包圍下有活路嗎?後來您怎麼逃出來?
答:大概被包圍了三十幾天,機械化部隊沒油了,戰車也不能動。我們沒想到共軍有這麼多
砲彈,最後沒有辦法,國軍連一顆子彈也沒有。沒子彈,槍也沒用了。被共產黨包圍四十幾
天後,司令官邱清泉飲彈自盡。我則利用晚上突圍,用身上零星的錢買老百姓的衣服換裝。
我到老百姓家裡,用四方形的肥皂刻出「華東司令部關防」的章。拿一張字條寫著:「茲有
莊宗漢等人因本部派往南方工作,請沿途軍警放行並給予必要協助」,但後來那顆印章還是
被人識破是假的,不過我已經逃出來了。國民政府在徐蚌會戰失利後,撤退至廣州,後又再
退至重慶。
離開戰線後也很慘,我當叫化子。我當時逃回到家鄉上砂,那時上砂還沒有「三一八事件
」(上砂鄉民反抗共產黨的武裝暴動),但上砂基本上已歸共產黨統治,我無法藏身。於是
我決定逃離上砂,就和莊漢雄利用半夜從伯公崗走到河婆,再走到河田。那時漢雄的朋友借
一部腳踏車。幸好有莊漢雄,不然我出不來。他的腳踏車一直把我載到惠州。我知道共產黨
的作法,上砂將來一定會清算鬥爭,不走的話,一定活不了。到了惠州,改用走路走到深圳
。一天走一百四十里,腳都腫了。
問:您逃至香港後生活有無好轉?聽說後來又重回鐵幕?
答:在逃亡的過程中,我們白天睡廟裡,晚上在田裡找蕃薯吃。再利用黑夜掩護逃跑。當
時香港的邊境是開放的,我們就到了香港。到香港的生活還非常痛苦。今天晚上不知有沒有
飯吃。所幸我們遇到莊俊秀的堂叔,他介紹工作給我們,我們拿藤條綁鐵錘打石子。一天一
元港幣的工資。當時上砂人有三十幾個逃到香港新界,莊賢的哥哥莊謀賢就住在那一帶。二
、三十位上砂逃難者每晚都在別人的祠堂過夜,而且這家還是鄧家的祠堂,讓上砂人覺得是
命運在捉弄我們。
我是陸軍軍官學校、陸軍大學參謀班畢業。到香港以後陸豐縣長鍾鐵肩找我一起到廣州見
廣東反共救國軍總司令薛岳將軍。薛岳將軍曾打過長沙大捷,得過青天白日勳章。他要鍾鐵
肩當廣東反共救國軍第十六師師長,我當參謀長兼第一支隊司令,我的第一支隊管理範圍,
包括河婆、上砂、下砂、五雲洞。上砂因為發生反共暴動,我奉上級命令回上砂聯絡失散的
上砂反共青年。我到了公平鎮,剛好看到莊漢輝。我就帶著他逃到香港。但那時邊界已封鎖
,我只好帶著漢輝「偷渡」去香港。漢輝身上有點錢,請人帶他從陸路偷渡到香港。我沒有
那麼多錢,又不會游泳,就找黃牛拖著我泅水偷渡,還不到一半,就沉下水,差一點就淹死
。但黃牛收了我的錢,一定要把我拉起來,幸好檢回一命。到香港後,我和漢輝才會合。
問:在香港有不少上砂宗親,是否有宗族貴人相助?
答:莊俊秀的堂叔莊存是信天主教的,神父對他很好,讓他在清山道做墳場。莊俊秀的堂
叔對我們很好,就介紹我們去做工,去挑泥,一天賺一元多港幣。我們很感謝莊存收留我們
這些苟延殘喘的上砂難民,他有老婆小孩還讓我們去他家住,不必住山上茅草寮,而且有工
錢,就不怕沒飯吃。就這樣做了一、兩年。
後來我和莊佩芳去參加美軍的「抵抗運動」。我和佩芳先到東京,後到塞班島,最後又再到
美軍的沖繩基地參加抵抗運動的訓練。好在快要派到我們空降廣東的時候,韓戰結束。美國
國務院就不再支持這項任務。而麥克阿瑟(Douglas MacArthur)一向反對這種第三勢力(
既反共又反蔣)。於是美國國務院就決定把我們送到台灣。美國國務院和蔣介石講好,我們
這一批軍人到台灣依原軍階任用、保留年資。不過因為我們當過第三勢力,老蔣初期對我們
的忠誠並不信任。佩芳到台灣後則不願意留在軍中,他領了遣散費去獅頭山自謀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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